《燕子花开》第十八章

　　九月一日是开学的日子，这一天，盛建强和杨灿虹赶到了省农业科技大学报到。看到湖南省农业科技大学的校牌时，两人激动不已，他们的愿望终于实现了。他们将在这里学习三年，盛建强学习的是水稻栽培，杨灿虹学习的是棉花栽培。大学在他们心中是神圣的殿堂，他们将努力学习，实现梦想。今天站在这里是值得纪念的时刻，他们看见有许多新生在校牌下照相。他们也兴致勃勃，各照了一张单人照，然后合影。他们笑得那么甜，那么开心。他们洗了许多张，打算寄给家人和同学，让大家分享他们的幸福。大学的大门关闭了好几年，上大学成为青年人的一种奢望，对作为初中毕业生的他们更是如此。现在，大学的大门终于打开了，它无需高考，只由群众推荐、领导批准就能上大学，培养的是哪里来哪里去的工农兵大学生。虽然招的人不多，但也是一件好事。他们以初中毕业的学历闯入了这所大学的大门，他们毫无疑问是幸运者。但他们一点也不自卑，因为在这几年，在读书无用论思潮的影响下，一部分青年狂热了，去参加无休止的批斗运动；一部分青年消沉了，把自己变成了与世无争的普通老百姓。而他们则脚踏实地参加农业实践活动，边劳动边学习，积累了不少的实践经验。现在能上大学，正可开阔视野，加强系统学习，琢磨实践中解决不了的问题。他们的学习动机，毫无镀金之想，也无跳出农门之念。用盛建强的话说，就是解决好几亿人吃饭的问题。

　　盛建强、杨灿虹到校不久，就给同学们写信，讲述了他们入校后的兴奋心情，描绘了农大校园的环境和气派，细说了大学上课与中学上课的方式的不同，他们也谈了他们学习的目的和收获。他们想以这样平等的方式与同学们沟通，激励同学们不要放弃理想和追求，今后大学的大门会越开越宽、越大。

　　他们热情洋溢的信，在同学们的心头激起了一串串的浪花。同学们捧着他们的照片，仔细端详着他们的笑容，为他们感到骄傲，感到自豪。他们的信也为同学们前途的那盏灯加了一些油，使这盏灯更加明亮了。

　　杨铸钢到衡州火车车辆厂以后，也给张小雨、欧阳盈月他们写了信。他告诉同学们，他们厂正在制造新型的电气化火车，还告诉同学们一个喜讯，柯紫霞生了一对龙凤双胞胎。周白云、欧阳盈月乐开了花，她们马上

　　告诉了夏荷姐和贺旭云，全副业队的人一下子都知道了。

　　趁着这样喜庆的消息，张小雨为周白云家写好申诉书。当他交给周白云的时候，并没有像欧阳盈月嘱咐的那样，在他哥哥抄完后一定要烧掉底稿，而是要她哥保留底稿，恐怕今后还有用。

　　不久，县革委根据部队的调查材料和周家的申诉，认为事实存有出入，尤其是周春生的地主分子更不合情理，所以摘掉了周春生的地主分子的帽子，但还是保留了他家的地主成分。在那时，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。这让周家也吐了一口气。从此刘新明与周白云有了书信来往，但他们还是不敢谈婚论嫁。

　　张小雨的婚事则到了火候。夏荷择了一个好日子，来张家找张大妈说媒。她说：“大妈，您儿子和旭云好上了，我是特意来说媒的，您看行吗？”

　　张大妈说：“瞧您说的，我们要主动请才对。只是我家穷，我也有病，与贺支书攀亲，我们是高攀了。”

　　“不会。旭云早就看上您儿子了，小雨要才有才，要貌有貌，贺支书肯定看得上。没有这层把握，我是不会来说媒的。”

　　“夏荷嘴真甜，让人听了真高兴。小雨是应该成家了，我也着急，我家拿不出什么聘礼，这如何是好？”

　　张大妈心一急就咳嗽。夏荷忙上前拍拍她的后背，并端上一杯热开水给她喝：“大妈，这个您不用着急，小雨和旭云会处理好的。现在我想听听您的意思。”

　　“旭云姑娘对小雨可没有说的，那天他喝醉了，多亏了她照顾。我也是老封建，怕儿子做出对不起旭云的事。她很知理地说，她会懂规矩的。旭云对我们也好，过年时还给我们做了棉鞋，我们真难为情。我知道旭云有这个意思，我问过小雨，小雨说这事不用我操心。儿子的事我哪有不操心的！我也不知道哪天撒手而去，小雨未成家，小尘还要读书，那该怎么办，着实让人操心。今天你这个贵人来了，我就放心了。”

　　夏荷说：“大妈，您到底是读书人，做事说话就是跟别人不一样。您不用操心您儿子了，原来他确实没有什么想法，可如今他想通了，他想找一个儿媳在家照顾您，他在外才放心。再加上旭云对他那样好，他不会不知道，这都是他的一片孝心。”

　　张大妈含着泪说：“是我拖累了他们。既然孩子有这个意思，我高兴都来不及，没有什么意见。只是麻烦你了。”

　　“看您说的，这是积德的好事，别说什么麻烦。您没有意见，请您把小雨的生辰八字告诉我，贺大妈肯定是要合八字的。您毛笔字写得好，您就写给我吧。”

　　夏荷扶着张大妈到小雨房间的书桌前坐好，张大妈工工整整把小雨的生辰八字写在红纸上。夏荷接过来说：“大妈的字写得真好。”

　　“我好久没写字了，让你见笑了。”

　　“那好，我就到贺家去，过几天再回您的信。我告辞了。”

　　“多亏了你跑路。”张大妈边说边送夏荷。

　　夏荷趁中午休息到了贺家。贺大妈见夏荷来了，就热情地倒茶。夏荷问：“贺支书不在家。”“你找他有什么事？他开会去了。”夏荷笑盈盈地说：“我不找贺支书？我找您有事。”“什么事？”“当然是喜事。”“喜事，你有喜了，要请假了？那好，回头我跟老头子说一声，换一个人替你就行了。”夏荷打着哈哈说：“不是我有喜，是你家有喜事。”“我家能有什么喜事？你快说。”“告诉您吧，你家旭云和张小雨好上了，我想听听您和贺支书的意见。”“这么说，你是来说媒的，那是贵客啊。旭云这鬼丫头也不和我说一声，我们也好准备准备招待你呀。”“大妈，我和旭云情同姐妹，您不用客气。我只想听听您的意见。”

　　贺大妈听了半天未作声。夏荷见机说：“今天我是受张大妈的委托，前来提亲，您看成不成？过了您这一关，贺支书还不都听您的？”贺大妈又委婉地说：“别人说，养女嫁高门，我们可没有这个意思，只要儿女们好就行了。张家嫂子也是知书达理的人，男人死得早，守着两个儿子真不容易，现在又得了痨病。小雨那孩子没得说，我就担心这个。”

　　夏荷听了，只好以退为进：“您是担心这个，我也跟旭云说了，可她对我说，这没问题。小雨他娘得了这病，很注意，她的碗筷洗刷

　　用具都是专用的，生怕传染给儿子，现在她两儿子都是好好的。目前他家家境确实不好，但自从张小雨回家务农后，挣的工分多了，现在又到麻纺厂工作，就算他回家务农，他也挺能干，不会比别人差。他有文化，人又聪明，将来有前途。贺大妈，您看旭云说的是不是？”

　　贺大妈露出了笑脸说：“旭云真这么说，我就放心了，我更相信你夏荷前来说媒。”夏荷说：“乡里乡亲的，我不是专职媒婆，不是凭口舌吃饭，不会把稻草说成金条。真的是旭云看上了张小雨，我只是顺势推一把，早日促成这桩好事。小雨的弟弟小尘和他哥一样，学习成绩特别好，期期是头二名，现在上高中，如果赶上好时期，将来一定是大学生，不会增加旭云他们的负担。旭云看上小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，估计您也早看出来了。只是他们那时年纪小，现在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。”

　　贺大妈完全被夏荷说动了心，打消了顾虑，笑呵呵地说：“你说到我心坎上了。旭云不小了，如果这事能成，也了却我们的一桩心事。旭云不会说话，跟你在一起学好了不少，连针线活也学会了，你真是她的好姐姐，我相信你。”

　　“不是跟我变好的，是她跟张小雨那班同学在一起变好的。旭云是一个能干的姑娘，心眼好，这是您老的福气。您看还有什么手续？”

　　“我们不是挑剔人家，只想跟他们合个八字，我也要和老头子商量一下。过几天让旭云回你的信。”

　　“那好，您和张大妈到底是老一辈，想到一块了。她把张小雨的八字写好了，我给带来了，您就找人合合。”说着把那张红纸交给了贺大妈。

　　过了几天，贺旭云从家里回到南山副业队，闷闷不乐。晚上，夏荷问她：“旭云，你妈什么意见？”“我妈也真是的！那天你告诉我两家人都同意，我高兴死了。可这次回家，我娘说我俩的生辰八字不合，那该死的闰七盲人说什么兔子伴老虎，犹如猫儿吃老鼠，说我俩八字相克，不能结亲。”夏荷说：“不会吧？十二生肖里没有猫呀？”“这些什么鬼扯腿我不懂，全是胡说八道，为这事我和我妈吵嘴了。我说我的事我作主，怎能让盲人做主！他是骗钱为业，我们真信他的，那就是智力障碍者。你知我妈说什么？她说盲人也有师傅教，是根据阴阳八卦算命，大家都信，就你不信！我就赌气说，那我做盲人的女儿去，让他帮我找个好人家。”夏荷笑弯了腰。旭云又说：“夏荷姐，你要帮我，不要笑我。”

　　夏荷正经地说：“我哪里是笑你，我是笑你妈被你蛮缠了一顿，气得哑口无言了。”“没错，她是气得够呛。但她不讲理就骂人，说什么女大不由娘，没良心的家伙，嫁到张寡妇家有什么好！还是一个痨病壳，你去伺候她，被传染上就惨了，你这是往火坑里跳。这下我更生气了。我说原来你合八字是假，嫌人家是真吧！你说我没良心，我看你才没良心。人家有病，我们要同情人家，帮助人家才对。再者张大妈很注意，不会传染给我。我嫁的是张小雨，又不是他妈，怎么会传染？到时候进了他家门，我不伺候他妈，人家会说我没良心的。妈，你得了病，我也会伺候你呀！我妈气得脸都白了，就用枕头打我的头，说我的事她不管了，得了病也不要我伺候，就当没有这个女儿。我说你不管也好，我要爹爹管。就这样娘俩吵了一夜，娘气得很厉害，我当然也气。”

　　夏荷说：“你这张嘴够厉害。你气你娘不是办法，问题是要说服你娘。那你爸是什么意见？”

　　“那天，我爹爹不在家，我妈一定会向爹爹吹耳边风，要是爹爹也是这个态度，事情就麻烦了。”贺旭云这下更着急了。

　　夏荷对贺旭云说：“不会，我在你家跟你妈说得蛮好的，他们早就看出你跟张小雨有意思。如果你爹爹不同意，你娘一定会拿你爹当挡箭牌。可你娘没说你爹的意思，肯定你爹和你娘不是一个意见。”

　　贺旭云听了夏荷的分析，脸上的阴云又开了。她说：“还是夏荷姐厉害，那我就要爹爹作主，明晚我就回家找爹爹。”

　　“不可，就算你爹没意见，你娘那一关还是要过的。”

　　“那麻烦你再做做我妈的思想工作。”

　　“旭云，你别急，你娘不是相信合八字吗？你找张小雨，他有办法说服你娘。”

　　“那好，我明天就找他商量。”贺旭云高兴地说。

　　第二天傍晚，贺旭云约张小雨到河边散步。贺旭云有意拉张小雨在河边石头上坐下，这就是前些日子，张小雨与欧阳盈月一起坐过的地方。

　　张小雨今天的心情不同了，他要面对现实生活，应该承担某一种责任。他知道贺旭云对他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爱，也是她对爱情生活的一种追求。过去张小雨是被动的，当他答应夏荷、欧阳盈月的劝说后，就由被动上升到了一种责任。他不会辜负贺旭云，他要用心培养双方的感情，他要用爱改变她性格上的某些不足，改变她待人处世的行为，使两人有共同的语言。但是他也知道，要改变一个人很难，他要包容她的某些缺点和生活方式，这就需要长期的磨合，长期和平相处，恩爱相处。

　　贺旭云见坐下后的张小雨沉默不语，就用手推了推他：“你低头看着水中什么呀？”张小雨不假思索地说：“我在看水中的倒影。你看水中也是一片彩霞，我们的倒影就在这彩霞中。”

　　贺旭云问：“那天你和欧阳会计也是在看水中的倒影？你们一定谈得很投缘，你跟我讲讲，你们说了些什么？”

　　“我们说了一些什么，夏荷姐不是都告诉你了吗？那天你为什么发脾气，连夏荷姐也没能拖住你？你误会了欧阳盈月的一片好心。”

　　“是我误会了她，我已向她赔礼道歉了。欧阳会计的心怀真宽，宰相肚里能撑船。我这句话没说错吧？”

　　“这句话说得不错，有长进。”

　　贺旭云高兴地说：“你先别夸我，我问你，我们今天的倒影与那天的倒影，哪个好看？”

　　“都好看，都漂亮。”

　　贺旭云听完高兴地说：“张小雨你又骗我，我知道我没有欧阳盈月漂亮。你没说心里话。”

　　张小雨见贺旭云得意又生气的样子，心里明白了她的用意，她是试探自己为什么选择了她。这正是消除她心中迷雾的好时候。张小雨说：“漂亮就是漂亮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美的地方，这是不好和别人相比的。一个人的美既体现在外在美，也体现在内在美。外在美再好，如果心很毒，那就只能称美女蛇。人们看了会恶心害怕，旭云你说是吗？”

　　张小雨对美的看法，比她对漂亮的认识更深刻，更有内涵。这是她一直追求张小雨的原因，是她愿意与张小雨及他的同学们交往的原

　　因。她也暗自学习欧阳盈月、周白云她们的打扮，唯独难学她们的谈吐、气质，她们说起话来是那样的从容甜蜜，让人听了舒坦，而自己以前一张嘴就显得粗俗。贺旭云想到这里，又问：“小雨，每个人的美各不相同，那我和欧阳会计相比，我们有哪些不同？”

　　“旭云，你又来了，人与人是不能比的，你为什么硬要和她比呢？“

　　“小雨，你别着急，我的意思不是要你分出几斤几两来，我是说，我比她差在什么地方。我要好好向她学习，改掉我的一些臭毛病。难道你不喜欢呀！”

　　“你要这样问，我只能抽象地说，她有文静温柔之美，你有开朗热情之美，你们都有心地善良的心灵美。我这样回答你满意了吗？”

　　贺旭云听了开心一笑：“你这么说我是明白了，那你到底喜欢哪种美呢？”

　　“两种美我都喜欢。”

　　“什么呀，你都喜欢，不可能吧？你喜欢我们两个人？”贺旭云又激动又恼怒，眉宇紧锁。

　　张小雨没办法，双手抓住她的双肩说：“旭云，你怎么又绕回来了？事先我就交待，各有其美是不可比的。请你看着我，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，从那天与欧阳盈月谈话以后，我和她就不可能了。以前，我们也没有发展到那一步，我们只是要好的同学而已。我答应了她和夏荷的建议，选择了你，我心中就再没有别人了。我喜欢两种美，又不是去爱两个人，现在我只爱你。”贺旭云很激动，双手紧抱着小雨，流下了幸福的热泪。张小雨抚摩着她长长的秀发，安抚她说：“旭云，我知道你爱我很久了，但我一直没有接受。今天我接受了。我想，爱情不只是男欢女爱，更是一份责任。我不求你刻意改变自己，你仍然是你，我仍然是我，爱她就要包容她的缺点。如果你遇事更冷静点，说话更平和一点，善解人意些，我更喜欢。我绝不是要你为了我而去模仿别人，你听懂了吗？”“我听懂了，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。我会认真做一个好妻子的。”

　　他们依偎在一起，沉浸在缠绵的柔情中，感受着对方的心跳。谁也不想开口说话。过了好一阵子，旭云突然失声哭了起来。张小雨不知所措，松开手问：“旭云，好端端的哭什么呀！”“我妈不同意我

　　俩的事。”张小雨着急地问：“那为什么？”“她说我们八字相克。”“这是迷信，那你爸呢？”“我还没问呢，爹那天未在家。我同妈妈吵了一架。夏荷说就算我爹同意，我妈这关还是要过的。你一定有办法说服我妈。”“我说服你妈？我说这是迷信，她会信吗？这不行。”旭云急了：“是夏荷说要我找你，说你一定有办法。”张小雨这才恍然大悟，他对贺旭云说：“后天中午我带你去南山，在那里一切问题都会解决，放心吧。今晚好好地睡一觉，相信我，回去吧！”

　　第三天午饭过后，张小雨和贺旭云来到南山镇，找到了算命先生李老六家。屋前“赛半仙李老六”的招牌，被岁月冲洗已难得看清底色了。屋里虽然住着盲人老夫妻，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。堂屋兼厨房的屋子，桌椅摆放整齐，灶台碗柜炊具一尘不染。两位老人虽年过六旬，可精神矍铄，衣着得体。

　　张小雨两人刚上台基，老婆婆就说：“老头子，有客人来了。”接着就抽了两把杨木椅子，放在大门前靠老头子对面，与老人组成一个八字，这是双方谈话的最佳角度。张小雨惊讶于老婆婆的听力和对方位的感知。老头子等他们坐定后说：“两位到我这里有何见教？”旭云急着说：“我们是求姻缘算命来的。”老头子爽快一笑：“年轻人也信算命？你们别害我，我早不干这事了。你们快走吧，省得政府找我盲人的麻烦。”贺旭云望了望张小雨，不知如何是好。

　　张小雨不慌不忙，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递给老人说：“我们是从南山纺织厂来的，这位是我未婚妻，久闻先生大名，我们为讨个吉利，慕名而来。敬请先生赐教。我们不会给您添麻烦的。”张小雨说完轻轻地踩了老人的脚一下。算命先生还没说话，老婆婆却先开口说：“这年轻人真会说话，我看他们心诚，郎才女貌的，你就替他们算算，成全他们，我们也积点德。”

　　算命先生沉思了一会儿说：“那好，今天我就破个例，请二位自报生辰。”接着，两人各报了姓名、生辰。老人听后自言自语：“这么说是算两人的命，再合一个姻缘八字。”张小雨一听就明白地说：“老先生，这个自然，我们会封两个红包给您，我们都准备好了。”

　　算命先生爽朗一笑说：“我不是钱的意思，我是运神从何讲起。”贺旭云心急：“那就从他算起。”“那好，我就从小张算起。”

　　算命先生伸出左手放在桌子上，五指摊开，四指向前，拇指在四指间来回掐算，口中也默默念词。过了一阵，算命先生轻咳一声，清了一下嗓子说：“小张，刚才我掐指一算，你生于一九五零年，属虎，又生于八月初八，辰时，此大命之人。不是老朽夸你，是你命中注定。所谓虎者胆也，所以就有虎胆英雄；又所谓虎者壮也，所以就有虎啸千山应。再所谓虎者威也，所以就有虎虎生威。这就注定你今后会干一番大事业。这是后话，至少你是一个有出息的孩子。这是就你的生肖算的，再说你生于八月初八辰时，常言说八发八发，你总有发达的一天。又属于辰时，是太阳升起来的时刻，可谓蒸蒸日上，用现在话说就是前途一片光明。但人无完人，金无足赤，小张虽命大，大则满，满则损，也就是说你命大，也大不过天。幸亏你父母聪明，也懂得一些老庄之学，你生于虎年，有人就会取名为小虎。虎，百兽之王，那还了得！那样太张扬，就有损你的八字。所以你的父母将小虎改名小雨，虎和雨又是同韵，但性质却不大一样。小雨比小虎低调得多，克服了命太大的问题。敢问小张这个名字谁给你起的？”张小雨说：“我母亲，原来我父亲确实给我取名小虎。”“这老朽瞎说正了，你母亲是个读书人，贤淑之妇，不过父在母先亡。”贺旭云又急了：“先生，他母亲健在，父亲则去世多年了。”算命先生则从容地说：“姑娘，我没有说错，是你听错了，他父亲在他母亲的前面先走了。这么说小张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，这也是他命大，该有这一劫。小张命大，注定聪明好学，成绩应是顶呱呱。只是时运不济，当不成兵，上大学又无人推荐，这也是命中的一段厄运。自从到了南山，你就虎虎生威，英雄有了用武之地，一路鸿运通天，就算有点曲折，也不要害怕，自有贵人相助。小张我就给你算到这里，不对的地方，只当老朽没说。”

　　张小雨忙称赞说：“先生真神，我的事您尽都知晓。”

　　先生换了一只手，把右手放在桌子上，运着神，拇指也在其他四指上掐算，嘴上也念念有词。他又清了一下嗓子说：“贺姑娘属兔，生于三月十五日酉时。今年已满二十三岁。根据生辰八字算来，有道是玉兔伴嫦

　　娥，嫦娥在广寒宫十分寂寞，玉兔就成了嫦娥的宠儿。这样看来，你父母健在，对你宠爱有加，所以养成了你的急性子，脾气刚烈，凡事都跟人争上风，但刀子嘴，豆腐心。你貌若嫦娥，当然比嫦娥还差那么一点点，也算不错了。你有一副好嗓子，应该能歌善舞。”贺旭云插嘴说：“我只会唱歌，不会跳舞。”

　　算命先生笑而回答：“我的意思是，唱歌跳舞取其一，会唱歌就行了。常言又道狡兔三窟，有狡猾的意思，更有聪明的意思。遇事办法多，聪明能干，手脚麻利，是一个很会过日子的人，所以你一生衣食无忧，我这是说的好运。但按八字算，有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，常人理解是小偷不会偷左邻右舍的东西。推而广之，你要善待身边的人，包括亲人、朋友，不要和人争一时之强，更不要得罪身边的小人。这样你就能占天时、地利、人和，受益终身。姑娘我就算完了。”贺旭云说：“我想问以后的事。”说着脸也红了。

　　先生又笑容可掬地说：“姑娘又性急了，你是问婚姻大事，脸都红了。”“你怎么知道？”贺旭云小声说，张小雨轻轻碰了她一下。算命先生沉思了一会儿，拿出双手掐指算，说：“就年份而言，一个属虎，一个属兔，以生肖相生相克而推论，虎在山上为百兽之王，能虎虎生威，而兔好在地下打洞，且有三窟。这就说一个是阳，一个是阴，这就是阴阳相生的属相。一个英武，一个灵巧，合起来能取长补短。所以，就有‘老虎配白兔，一生都幸福’的说法。有人认为虎是百兽之王，它会吃掉其他动物，其实是悟道浅的理解。世上万事万物都是阴阳所演化，不能说大就是强，小就是弱。你看一滴水很弱小，汇聚多了，就汹涌澎湃，无坚不摧。如果一只虎和一条龙，都很强大威武，两者在一起就相克，就有龙虎斗之说。小张听懂了？姑娘也听懂了？”贺旭云忙说：“听懂了，先生说得真好。”

　　“我合了你们的年份。”先生笑了笑又说，“现在说说你们的月份，姑娘生于三月十五，小张生于八月初八，三月的时令是清明谷雨，是播种的季节，八月初八到了中秋，是收获的季节。这两个月份很配呀，即所谓春华秋实，春种秋收，你们看好不好？”两人齐声回答：“好。”

　　“合了月份合时辰，小张在辰时，姑娘酉时，一个早晨，一个傍晚。按阴阳分，早晨为阳，傍晚为阴。按金木水火土五行说来讲，早晨属金，太阳出来了，金光万道，傍晚太阳下山落土了，属土。土能生金，这么说，你们的年份、月份、时辰、生肖都是相生。恭喜二位这是天赐良缘，不能错过。我合的八字到此为止。我合了一世八字，才遇到这样相配的，趁着高兴劲，我还可以测测你们的名字。”张小雨忙说：“有劳先生了，我们洗耳恭听。”

　　“你们一个姓张，一个姓贺。一个是左右横向结构，一个是上下竖向结构，一横一竖是个什么字。”贺旭云拍手说：“十字。”“十字是个吉祥的数字，寓意你们婚姻十全十美。再者张弓八百，矢行千里。加贝为贺是喜庆的意思，贝者壳也。贝壳外钢内软深藏珍珠，这也说明姑娘不仅外表好看，且外向刚强，但心地善良，像一颗珍珠晶莹剔透，何其美哉！还有一个小雨一个旭云，又是一个阳，一个阴，可谓天上无云不下雨，地上无媒不成亲。这样美好的姻缘，老朽愿当月下老人。”

　　张小雨忙说：“先生，屈尊您做我们的月下老人。小辈求之不得。”他拉着旭云的手，同时拉着老人的手说：“那我们太感谢您了。您不说，我们也会请您当我们的月下老人的。这一带有谁比得过先生，如果找一个不学无术的先生，不就坏了我们的好事？过几天有人会到您这里合八字。这里有一个大红包，内装十三元，我抽出钱来让您摸一摸，数一数。”老人一边摸一边说：“这个大红包，受之有愧。”张小雨又说：“请您亲手放进去。”老人亲手放进去后，张小雨又说：“请您用糨糊封好封口。”老人要婆婆封上封口。张小雨又问：“先生确定钱在不在这袋里？”“在，我老朽有数。”张小雨又吩咐：“请您做个暗记，您一摸就知道这是要给您的红包。”先生果真做了记号。张小雨说：“红包暂时放在我手里。过几天有两个妇人，是旭云的妈妈和姑姑，来时会轻轻踩您的脚，表示他们来了，找您合八字。如果讲的和刚才一样，她姑姑就会把这个红包给您。如果您合的八字跟今天完全相反。她姑姑就会把红包带走。这事成了，我请两老喝喜酒。先生您看如何？”

　　算命先生，虽不是见钱眼开，也知道十三元钱的分量。他忙说：“小

　　张办事滴水不漏。我也是跑江湖的，懂得道上的规矩，相信老朽不会骗你们，放心吧。”

　　“那好，一言为定，这是两个算八字的钱，共两块，这是个红包，一块三角，还有一包香烟，请您笑纳。”“小张，太客气了，你们放心好了，我会替你们把事情办好的。”

　　张小雨站起来说：“先生麻烦了，从明天起将有南山纺织厂的小青年找您算八字，您就往好里说。您讲得不中听，他们就不会来了。因为他们有文化，不信这个，这样做只为哄女孩子开心。”

　　老人听了激动地说：“小张，好人呀，为我们盲人着想。”老婆婆也流下了激动的眼泪。张小雨、贺旭云起身告辞。

　　在路上，贺旭云说：“这盲人算得真准，说得我高兴死了。你想用这种办法说服我妈妈。”张小雨说：“你妈信这个，我有什么办法！”“小雨，你真聪明，我爱死你了。”说着挽着张小雨的胳膊。张小雨又说：“旭云，明天你扯一段布送给你姑姑，要你姑姑带你妈到这里合八字。”贺旭云爽快地答应了。张小雨又说：“我们回去后千万不要说我们到这里来算了八字，影响不好。副业队也只能让夏荷知道，你姑那里也不能说。”

　　贺旭云高兴地回答：“知道了，那你说有南山纺织厂的小青年来算命，你不说，谁来呀？”

　　“总之副业队的人不能来。我会叫厂里其他人来，这些人和我们没有关系。我想星期六、星期日总会有人来。这样盲人认为是我们帮的忙，他也会为我们尽力。”“那是，还有你为什么封那么大的红包，你发财了？”“我发什么财？用尽了我两个月的补助费。不这样能成吗！”贺旭云感觉到张小雨动了真情，她放心了。“真难为你了，都怪我妈。这样你到我们食堂吃饭，省点生活费，饭我给你留着。你不还帮副业队搞结算吗？吃点饭没人管。”“今后我只能到你那里吃了。”“我求之不得。”

　　第二天晚饭后，贺旭云独自一人到三岔口姑姑家，天已经黑了。旭云人没进门，姑姑就热情招呼：“旭云，你来了，吃饭没？”“吃过了，我想姑姑，就过来了。我反正明早要到南山镇买菜，顺便来看看姑姑。”姑姑笑呵呵地说：“好，旭云长大了，知道心疼姑姑了。”“姑姑，我给您扯了灯草绒的布，您看好看吗？”旭云说着从背袋里掏出布来，披在姑姑的身上说：“蛮好看的，姑姑。”“那我就谢谢你了，可姑姑没有东西送给你。你走了这么远，我打几个荷包蛋给你吃。”

　　不一会儿，姑姑的荷包蛋做好了，要旭云到厨房去吃。旭云一看，共有五个，整整一大碗。她忙说：“姑姑，你吃三个，我吃两个。”“那一次，你不是吃了六个？今天斯文了。”“姑姑，那次我没吃饭，今天刚吃了饭，真吃不下。再者我要减肥。”“减肥，干什么，鬼丫头是不是谈恋爱了？”“是的，不过被我妈搞砸了。”“那是怎么回事？对象是不是那个姓张的小伙子，蛮帅气的，听你爹妈说，那小张有文化，聪明能干。怎么变卦了？那我要回去好好说说嫂子。”“姑姑，没有用的，妈听了盲人闰七的鬼话，说我们八字不合。”“闰七怎么算得准，他是想让你们求他破解，他好收第二道钱。”“那我就不知道了。我回家和妈吵了一架，妈妈很生气。”“那你可以找你爸呀，他不信这个。”“姑姑，我妈还在气头上，我去找爹爹，他们会吵起来，那多不好，反正我妈这一关还是要过的。我相信姑姑有办法，请姑姑带我妈找一个有名的先生再算一算。”姑姑想了一下说：“听说南山镇有一个李老六，号称赛半仙，不知道还算不算。”旭云心中暗喜，嘴上却说：“赛半仙，我们在纺织厂听人说了，他还偷偷地给人算命。他看客人来了，先是拒绝，只要上前轻轻地踩他的脚一下，他就知道是诚心来算命的，他就给你算。本来我想和张小雨一起去合八字，可他说年轻人去算命，影响不好，领导知道了会挨批评的。再者，我们算了，妈妈也不会认账，算也是白算，所以只好求姑姑了。”“旭云，你鬼丫头，今天扯布给我，原来是有事求我。”贺旭云拉着姑姑的手撒娇地说：“侄女诚心诚意求姑姑帮忙，不应该的吗？谁叫您是我姑呢？”“应该，应该，侄女有事求我，哪有不帮的道理。谁要你是我的乖侄女呢？”说完两人抱在一起打起了哈哈。

　　贺旭云拿出一张小纸条交给姑姑，上面写着两人的生辰八字。旭云说：“这纸你拿好，如果我妈报错了，你就帮她纠正。这是封的两个红包，一个大红包，一个小红包。都是张小雨出钱封的。大红包比一个合八字的钱多得多，我也不知道是多少。我问过张小雨，他不告

　　诉我，说告诉我就不灵了。如果李老六算得好，我妈也相信了，你就把这个大红包给他。你说这是你出的钱，千万不能说是我们出的钱，因为妈妈还在气头上。合了八字，叫我妈心里有数就行，千万别到处乱说，那对我们对爹都不好。如果那李老六胡说八道，你就只给他这个小红包。大红包你收着。姑姑我说话有点乱，您听明白了吗？”

　　姑姑笑着说：“旭云，我觉得你变了，说话比原来从容了，客气了，我听明白了，下星期一就邀你妈去。你求我的事也不让你妈知道，知道就不灵了。鬼丫头，有心计了。你就相信姑姑吧，我不会搞砸的。”

　　旭云亲热地抱着姑姑说：“还是姑姑了解我，谢谢姑姑，我会永远记住您的恩德的。”

　　贺旭云见表弟还没回来，就问：“建兵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来？”姑姑说：“他上晚自习去了，明年就要上高中了。”旭云又一次拉着姑姑的手说：“姑姑都这么多年了，建兵都要上高中了，您为什么不再找一个？”姑姑突然红着眼说：“这么多年都过去了，我就不找了。”“姑姑，原来我爹替您介绍了几个，您都以建兵为由拒绝了。现在他长大了，您可以找一个了，如果建兵上高中住校了，家里就冷清了。姑姑还是找一个吧，要不那天您也算算八字，请先生指明方向。”姑姑苦笑说：“鬼丫头，说什么呢？也不害臊。”“我害什么臊，只许您关心我，就不许我关心您？”这一晚，姑侄两人说个没完。

　　第二天贺旭云起得很早，买好了菜，又到李老六家，给他家送了几条鲫鱼，并告诉先生，星期一她姑会带着她妈来合八字。我姑姑可能也会算个命，她丈夫五八年死于拓溪水电站，至今没有下堂，有一个儿子初中快毕业了。最近有人给她介绍一个公社干部，我姑还在犹豫不决，希望先生促成这桩好事。盲人李老六说：“姑娘心肠好，是跟我盲人送财的贵人，贵人必有后福。你说的我都记住了。”旭云又告诉她妈的一些情况，以防妈妈也要算命。

　　出了李老六家，贺旭云驮着菜，一路高兴地哼着小调回到了副业队。她见了张小雨，只说星期一姑姑会带她妈到李老六那里合八字，但没有提姑姑也要算命的事。

　　星期一下午，姑嫂俩喜气洋洋地从李老六家走出来。姑子对嫂嫂说：“这回你可高兴了，找到这样能合八字的好女婿。”“可不是吗，该死的闰七，乡里乡亲的，他也乱说一通。回去我可要说他一顿。”“嫂子，别，人家是盲人，他是想你再找他破解，他好再收一遍钱。你就算了，用不着和一个盲人生气。要是他逼急了，再胡说一通，你又会气死。只当他没说。你不理他，闰七更不好受。”“姑姑说得在理，我们凉拌闰七，气死他。姑姑，你说这赛半仙真够神，连死八字都算得出，还说姑爷与水相克，你看神不神？旭云的事我放心了，你的事可不要再让你哥操心了。先生说了，最近自有贵人来，你可要抓紧。建兵都这么大了，你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。”姑子听了嫂嫂的话，也很激动地说：“嫂嫂，你说真是，最近是有人跟我介绍，是公社的干部，前年妻子死了，两个孩子，男孩和建兵一样大，女孩也十三了。不过我还没答应人家。”嫂子惊喜地说：“姑姑，不是我说你，妹夫都走这么多年了，你也把建兵带大了，容易吗？你对得起他们爷儿俩了。李老六也说，你遇到贵人了，我看没错。你和旭云的婚事一起办，双喜临门。”

　　姑子难为情地说：“都这么大年纪了，还能像小青年一样大操大办？过些时间，我跟人家说定后，就请哥哥嫂嫂到这边吃个饭，见见面就成了。今天李老六把旭云他们订婚、结婚的日子都订下来了，够您忙的。明年正月初四结婚，又是虎年，会给您添一个虎孙的。瞧您的高兴劲，脸上像开了花似的。”“你还说我呢，旭云结婚你不高兴？你自己的事就更高兴了，脸上笑得像朵花。”

　　嫂嫂说：“姑姑，今天还早，我也想到纺织厂看看，把这个喜讯告诉旭云，省得她再生我的气。”“好呀，纺织厂就在附近，快去快回。嫂子，我们合八字的事千万不能当着别人讲，这对旭云、对小雨他们都不好。你就对小雨说，你想通了，同意了他们的婚事，订婚定在八月十五，结婚定在正月初四，要他们张家作好准备。”“那好，就照你说的，给孩子们一个惊喜。我们不能直接跟小张说，只能跟介绍人说，由夏荷告诉他们，省得乱了礼数。这年月大家都难，一切从简，只要儿女们高兴就行。”“嫂嫂想得周到，到底是开明的丈母娘。”

　　姑嫂俩走到副业队的工棚，贺旭云眼尖，老远就看见了，忙从工棚跑出来，迎着她们说：“你们怎么来了？来得正好，我领你们到处看看。

　　这纺织厂好大呀！”妈妈说：“旭云，你不生妈的气了？”“我生什么气，放一阵炮就没事了。”“你没气，我可气死了。你说什么要给闰七当女去，你说气人不气人！”姑姑说：“现在都好了，旭云我们先不看了，到工棚坐坐，你妈有事找你。”“她有什么事，又要说我们八字不合。”旭云装着一脸委屈的样子。“不是，进屋再说，夏荷也在工棚里吧？”姑姑说。

　　夏荷正准备晚饭，见她们来了，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，迎了上来说：“贺大妈，姑姑，你们来了，在这里吃晚饭，我再添几个菜。今天就不走了。”

　　她们一同走进卧室，贺大妈说：“夏荷真能干，旭云跟你学了不少。”“跟我学什么，这些东西都是她收拾的。”夏荷边说边给她们倒茶。

　　贺大妈出门看了看，回过身来说：“都上工去了？”“是的。”贺大妈对夏荷说：“李老六说得好，天上无云不下雨，地上无媒不成亲。我们要感谢你这位红娘，跟旭云做好了这堂亲事。”她又压低声说：“我和她姑姑到李老六那里合了八字，不是闰七说的那回事。他说这是他合过的八字中最好的一对。从年份生肖时辰都是阴阳相合，连名字也相配，你说神不神？所以要重谢你这个介绍人。”

　　夏荷说：“您说的神，就是修来的缘分。他们的八字好，又走到一起来了，我这个介绍人就当甩手干部了。贺大妈你打算怎么办。”“按先生的意思，要我们八月十五订婚，来年正月初四结婚。都是好日子，不知张家是什么意思，就请你跑腿。”夏荷笑着说：“张大妈，好说。如今都是张小雨自己当家，他母亲早就同意了，具体的事，要旭云把小雨找来，您吩咐就行了。”

　　很快，旭云牵着张小雨的手跑来了。他是从工地上来的，灰尘满面，满头是汗。张小雨也顾不得这么多，进屋叫了“大妈”和“姑姑”。旭云又拖他到水龙头前洗了脸，尔后进来解释说：“小雨在工地上指挥挖土机施工，来不及换衣服了。”贺旭云妈说：“没事，在工作呀。”夏荷见张小雨来了，就对他说：“以后就不叫大妈了，要叫娘了。”张小雨顺着夏荷的意思叫了声：“妈妈，姑姑，你们好。”贺大妈、姑姑高兴地答应了。夏荷继续说：“小雨，你妈和姑姑把你们的事定下来了，你们的八字相合，今世良缘，决定八月十五报日，来年正月初四结婚。你看行吗？”

　　张小雨笑逐颜开，毕恭毕敬地说：“我一切听妈妈的吩咐。至于聘礼和其他礼数，我一点也不懂，到时妈妈和姑姑跟我明示。”贺大妈听张小雨叫妈叫得甜甜的，心里也甜蜜蜜的。她说：“小雨，妈是个爽快人，这年月谁家不穷得叮当响，我家也不要几七几八，订婚报日在我家办一桌饭，至于小的礼数夏荷到时候会告诉你的。结婚的房子，你家还是瓦房，比我家强，到时请副业队的大哥收拾一下就行了。家具有几件像样的，加张床就行了，就这些，不为难吧？”

　　张小雨激动地说：“谢谢妈妈的成全，虽然家穷，但我会想办法，风风光光地把旭云娶进门。”贺大妈、姑姑听了张小雨的表态，都开心地笑了。夏荷拍着张小雨的肩膀笑着说：“这下你放心了吧！”“谢谢夏荷姐。”

　　这时姑姑起身要告辞。夏荷忙拉住说：“我马上做饭，小雨你先到工地去，收工时陪你妈和姑姑吃饭。”张小雨和她们打了招呼，就急匆匆地上工地了。

　　夏荷、贺旭云做饭，贺大妈对旭云说：“李老六真神，不光把你们的事办好了，连你姑报出生辰年月，先生就问：是给自己算，还是给别人算？你姑说是给别人算，老人就不算了。问为什么，他只笑而不答。你姑当然明白，她说这是我丈夫的生辰八字，您别算了，您就算我的八字。当姑姑报了生辰年月，李老六就说他们原是一双恩爱夫妻，可惜命不长，他五行属火，结果被水所伤。而今守寡多年，孩子已长大成年，现在又遇到贵人，可再续良缘。夏荷你说神不神，连死八字都算得出，遇到贵人也知道。旭云，你又有了新姑父，还是公社干部，原来你姑下不了决心，现听了先生的话，要嫁人了。”姑姑说：“什么贵人不贵人的，有个说话的人就行了。”

　　贺旭云欢心地说：“姑姑，这是天大的好事，您的苦日子熬到头了。”

　　夏荷也说：“这又是喜事，贺大妈，双喜临门，值得庆贺，今晚加个菜庆贺一下。但算八字的事千万不要在工棚里讲，政府不信这个，别人听了对旭云、对小雨、对贺支书都不好。”“还是你想得周到。我不会乱说的，我们专程来看旭云的。”

　　吃过晚饭，姑姑执意要回家，说儿子一个人在家不放心。贺大妈对夏荷说：“感谢你的招待，就这样，旭云和小雨送我们回去。小雨也好回去告诉他母亲一声，也让他母亲高兴高兴。”张小雨忙说：“我去借单车，姑姑和我们顺路，旭云你快准备，我们马上上路。”

　　一会儿张小雨借来了单车，旭云驮着姑姑，小雨驮着丈母娘一同上路。临行前贺大妈向夏荷告别，说：“以后就麻烦你跑腿了。”夏荷笑着说：“应该的，谁叫我是她姐。”

　　贺大妈说：“姑姑，我看今年把你们的事办了，我和你哥一定来，明年请姑父喝旭云他们的喜酒。”“那好，我们老贺家又热闹了。”

　　辞别了姑姑，张小雨驮着丈母娘，旭云紧随其后，一路有说有笑，不到一个钟头就到了旭云家。张小雨上前叫了一声：“贺支书，好。”贺大妈说：“小雨该改口叫爹了。”张小雨应声叫了一声：“爹爹。”贺支书乐得大笑：“老婆子，前几天你还说八字不合，今天怎么变了？”贺大妈说：“她姑姑一个劲劝我，只要孩子们好比什么都强，旭云又是那脾气，把我气死了，你也站在孩子一边，我有什么办法？我想通了，我要是因为合八字不同意孩子的婚事，会影响你支书的威信，坏了你的名声，我就同意了。”

　　贺支书说：“这还差不多。小雨，你们的事我同意，不过旭云够难缠的，小事你就让她一点，大事告诉我，我来收拾她。”

　　贺旭云撒娇说：“爹，你怎么胳膊向外拐，还没成为你的女婿，就向着他，结婚后他不尽欺负我？”

　　贺大妈打着哈哈说：“你们爷儿俩别闹了，老头子，我跟她姑姑还有夏荷商量好了，今年八月十五订婚报日，明年正月初四结婚，你看行不行？”

　　贺支书笑着说：“老婆子，我是一家之长，你们事先不找我商量，就定下来了，这算哪回事呀？”“这不是找你商量吗？”“这是商量？是下通知吧！我说不行，改在八月十六订婚报日，正月初五结婚，我说了算。”

　　贺大妈气呼呼地说：“你不是抬杠吗！真是大男子主义，好，今后还有许多事要办，一切让你去张罗。”“别，我只管大事，不管小事。”“那行，吃饭是第一件大事，今后你天天做饭。”“那不行，饭还是你做，硬要我做也行，吃夹生饭我可不负责。”

　　旭云说：“爹爹，这是正经事，别逗了，像个老小孩！天不早了，小雨还要回去。”

　　贺支书大笑说：“我这是高兴，逗个乐，小雨就照你丈母娘的意思办，时间虽紧了一点，但我们新事新办。你和你妈用不着着急。”“谢谢爸爸妈妈，我走了。”

　　贺旭云把张小雨送出门，走了好一段路，这时他们想一刻也不离开。

　　张小雨刚走到家门口敲门，就听见母亲一阵剧烈的咳嗽声。母亲每咳一声都敲打着儿子的心，使张小雨一阵心痛。父亲离开他们十多年了，是体弱多病的母亲含辛茹苦把他和弟弟带大。现在母亲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，家里没有一个人照顾她，真是孤苦伶仃。张小雨想到这里，眼眶含满了泪水，我是该成亲了，让一个女人照顾母亲。张小雨又想，今后旭云能照顾我母亲吗？虽然欧阳盈月、夏荷都想到这一点，但她们肯定没有跟她说明和强调。如果那样，会在旭云心中投下不好的阴影，他自己也不便明说。但旭云善良，平时对我母亲也好，今后只能以心换心。我对她好，她也会对我母亲好。想到这里，他轻松了许多。

　　屋里的灯亮了，母亲下地，见到儿子回家好生喜欢，苦涩的脸露出了微微的笑容，问：“小雨，怎么这么晚回来了？”张小雨说：“我想你了，就回来了。刚听您咳嗽，今天吃药了吗？”“吃过了，咳一阵就好了。”张小雨打开药瓶一看，都是空的。他眼泪夺眶而出。“妈，你没药，不吃药怎么行？我马上到卫生所买药去，您喝开水，等着我。”“医院都关门了，怎么买？”“您别管，我去叫门。”

　　张小雨虚掩好大门，来到卫生所，并叫醒了陈医师：“陈医师，我妈咳嗽得厉害，请您开点药。”陈医师说：“你妈是老病，得上大医院治，这样拖不是办法。今晚我开点药，明天我上你家给你妈打针。如果有好转，你想法买点雷米封丸子给她吃。下面医院没有货，吃雷米封才有效。”陈医生边开药，边对张小雨说。张小雨激动地说：“谢

　　谢陈医师，我不在家，还要麻烦你多跑几天，真不好意思。”“小雨别客气，我打右派来到这里，当年挨了打，你妈妈叫你爸爸送鸡蛋给我吃。小雨，有一种进口特效药叫利富平，治肺结核特别有效，但很难买到。你找找刘新明，看他在部队能否买到。”张小雨拿着药，说了声谢谢，回家照顾母亲服下。母亲服下药平缓了一点。她对儿子说：“小雨，早些时候，夏荷来给你做媒，我以张家的名义向贺家提亲，回信了吗？”“妈，他家合了八字，认为很好，要求八月十五订婚报日，正月初四结婚。您看行吗？”“时间这么紧，来得及吗？家徒四壁的，怎么结婚呀。”“妈，您不用操心。旭云她爹妈说了，新事新办，不要什么彩礼，也不要边猪坛酒，一切从简，订婚由他家操办，结婚在我们家请几桌客就行了。家具么，我看家里的西式书桌、柜子还挺好的，只差一张床，让工地木工师傅做好就行了。”“还是我儿子能干，我不操心。旭云我早看出来，她喜欢你。虽说嘴巴子挺厉害，可心眼好，人也长得高高朗朗，挺能干的，是一个过日子的人。儿子，我想问你到底爱她吗？过去你躲躲闪闪的，现在突然好上了，原来你不是喜欢那个同学的吗？你不要为娘委屈了自己。”“妈，怎么会呢？那个同学都结婚了。如果你不满意，儿子就退了。”“小雨，妈不是这个意思，我挺喜欢旭云的。如果你爱人家，就要用心去爱，不勉强，不敷衍。”“谢谢妈的教导，您就别操心了，安心养病，明天陈医师会上门为您打针，钱我都付了。”母亲噙着泪说：“真为难了你孩子，妈一切听你的。贺家虽不要彩礼，订婚礼物一定要送给旭云。你把柜子里的箱子搬下来，我找一样东西。”小雨搬下箱子，母亲在箱子的夹层，拿出一个小红袋，从袋里取出一对明晃晃的银耳环递给小雨。“这是妈的用物，订婚就送给旭云。”小雨说：“妈妈，这耳环真漂亮，旭云一定喜欢，这比什么订情礼物都好。”“小雨，还有一个玉镯，结婚时我送给她。你弟弟就什么都没有了，今后你有出息了，由你送。”“妈妈，我一定做到，我代表旭云谢谢您。您好好休息。”

　　旭云天刚亮就到了张小雨家。张小雨从睡梦中起来，开了门说：“我睡觉过头了，好困呀！”“昨天你一定睡得很晚，想事着急了吧！”“可不是吗？难得回来一次给我妈劈了一些柴，又和妈商量了些事情。她说家里没什么准备，她又帮不上忙，心里着急得很。我把你爹妈新事新办的想法告诉了她，她说亲家通情达理，她才放下了心。”母亲听到儿子和贺旭云在说话，忙起身出门：“是旭云来了，这么早，够辛苦你了。”旭云马上迎上去：“妈，您睡吧，我们就要走了。他要上工，我要买菜，不早点怕赶不到。”母亲说：“都改口叫妈了，我真高兴。旭云，小雨他爹走得早，家境不好，我们高攀了，做妈的对不起你们。”“妈快别说了，小雨能干，我们的事，我们会准备好的，喜事也会办得不比别人差。您就放心吧，等我过门了，我就不到工地上去了，在家伺候您。”“真是难为了你，你心肠好，有你这句话，我就知足了。我的病你也别放在心上，你和小雨还是奔前程要紧。”“妈，小雨奔前程，我搞好后勤。”“旭云真懂事，小雨找了你是他前世修来的福。”旭云一口一个妈地叫，叫得母亲乐滋滋的。动身的时候，旭云拿出一包鸡蛋说：“这是我妈捎来的，给您补补身子。”张小雨接过鸡蛋说：“谢谢你妈，我们走吧。”他俩同时说：“妈，我们走了。”

　　两人骑车走了，母亲看着他们的背影，很欣慰，儿子终于要成家了，她多年辛苦总算没有白费。

　　在路上，旭云问：“小雨，昨晚你妈咳嗽是不是加重了？我看妈脸色不够好。”“没有呀，只是她的药没了，我去买药了。”“小雨，我今天对妈说的是真心话，我过了门，就在家伺候你妈，她一个人在家太孤单了。”张小雨红着眼说：“那太委屈你了，我会想办法治好母亲的病，今后多看点医学书籍。”旭云说：“听我爹说，明年大队要建医务室。把大队的周医生请出来，专治跌打损伤。还要派人去县医院学护理，回来就到医务室当护士。爹妈想把我弄出去，今后我就可以给妈妈打针了。”张小雨听了，马上把车子停下来，横在旭云的前头说：“旭云，这是难得的好机会，当护士是门好职业，学好了可是铁饭碗，对你今后发展大有好处。”“那好，我听你的，积极争取，这样医务室离家又近，能照顾好妈，一举多得。就怕我粗手笨脚的，学不进去。”“不会的，世上无难事。我相信你。”

　　贺旭云又问：“昨晚，你妈对我们的事还乐意吗？”“乐意，她还给你准备了一件珍贵的订亲礼物。”“礼物？什么礼物？”“现在

　　不告诉你，到时候给你惊喜。”“小雨，你坏，快告诉我。”说着旭云赶上去抓小雨的单车龙头，小雨向前冲，让旭云扑了个空。张小雨在前面快速行驶，旭云在后面穷追不舍。

　　张小雨放慢了速度，旭云跟了上来。她又问：“李老六，真厉害，他怎么连死八字都知道。”张小雨笑而不答。贺旭云又追问，张小雨才说：“赛半仙吗，有什么不知道的？”贺旭云听了很得意。都说你张小雨聪明，这回我做了手脚都不知道。贺旭云又说：“小雨，今后我们有什么难处，就找李老六，好不好？”张小雨这才严肃地说：“要去，你去，我是不会去的，让人知道了影响不好。”贺旭云生气地说：“那你这回为什么要请李老六合八字？”“因为丈母娘信这个，我有什么办法，我不都是为了你吗？”贺旭云听了云开雾散，说：“还是你对我好。”“你是我的心上人呀！怎么不对你好呢？”贺旭云心里美滋滋的，嘴上还是说：“今天嘴这么甜，平时怎么对我不冷不热的？”“那时你还不是我的心上人呀。”“那时谁是你心上人呀？”“谁都不是，况且我一直对你还不错吧，至少我们还是好朋友。”“张小雨，你不老实，那时你心里装着别人。”贺旭云猛地加快速度，单手用力来打张小雨。张小雨一躲，贺旭云又扑了空，连人带车倒下了。张小雨眼疾手快，跳下车双手扶住了她，两人哈哈一笑。俩人就这样说说笑笑，不知不觉到了纺织厂。

　　到纺织厂后，张小雨要办好两件事：一是要托人帮买进口药，治好母亲的病；二是在工地上找些废弃的木材，请副业队的木工打一张新式六弯床。中午，他在纺织厂的职工食堂见到了欧阳盈月，马上和她打招呼，一同打了饭菜，在食堂的一角坐下，边吃边聊。欧阳盈月说：“人逢喜事精神爽，听夏荷说你和旭云要订婚了。”“消息蛮灵通的，到时请你吃喜糖。”张小雨说。

　　欧阳盈月说：“你小子聪明，要李老六作你的托儿，欺骗了你的丈母娘。”“什么事都瞒不了你。她信这个，我有什么办法？不过旭云也用这招，说服姑姑改嫁了。这都是善意的谎言，旭云试探我知不知道是她做的托儿，我装不知道，她很得意。”

　　欧阳盈月听了一笑：“各怀鬼胎。我告诉旭云，有你受的。”“别，今天我是请你帮忙的。”“什么事，只要我能办到。”“我妈病情加重，想搞一种治肺结核的进口药利富平，只有城里大医院才有卖的，而且很贵。”“你是找我借钱？我就把这个月的工资给你。”“不是借钱，是请你分别给刘新明、杨铸钢写信，让他们想办法买。”“那你自己说不更好，何必求我？”“这自然有我的道理。一是我暂时没钱，不好意思开口。二是你出面就不同了，他们看你都这么热心，他们就更热心了。另外，最可能弄到这药的是袁放南，通过刘新明可以办到，我真不想我母亲看不到儿子成亲，就走了。每到冬天，母亲就更难受。”张小雨眼都红了。欧阳盈月眼也红了，她同情地说：“难为了你一片孝心，我一定帮忙。放心好了，你忙结婚的事，找药的事我负责。看到你母亲就想起了我妈妈，你们结婚后，旭云是否在家照顾你妈？”

　　张小雨说：“这个我不好说，怕她误认为我找她是为了照顾娘。不过，今天早晨她对我娘说，过门后，就留在家里侍候我娘。”“张小雨你知足吧，旭云心眼好，我真为你高兴。”张小雨说：“我也在等你高兴的一天。”“会有的。”欧阳盈月坦诚地回答。

　　刘新明果真从云南把“利富平”寄给了欧阳盈月。他在信中说，通过袁放南的母亲在省人民医院才买到，应该是三瓶一个疗程，现在只买到两瓶，每瓶180元，另一瓶买到后寄来。刘新明还嘱咐说，不要向张小雨提钱的事，一切由他负责，免得增加张小雨的负担。关于药量的用法，要小雨带母亲到县医院作个检查，再决定用药量。欧阳盈月手捧着两瓶药，又读着信，心里高兴不已、激动不已。一是这药太珍贵了，来得太及时了，二是比药更珍贵的是同学的情谊。

　　欧阳盈月收到药后，刻不容缓地把药给了张小雨，并交代有关事项。张小雨如获至宝，连夜赶回家，先把这好消息告诉了母亲。然后去医院找到了陈医师，陈医师接到药一看，忙问在哪里买到的。张小雨说：“是刘新明通过部队首长才买到的。”陈医师说：“这药很贵，估计要二百元一瓶。”张小雨听了吃惊地说：“这么贵，这么大的人情，我怎么还得起呀？”陈医生说：“傻孩子，难道有药还不用，让你妈病拖着？你和他是同学，情以后还不就行了。”“问题是刘新明也没有这么多钱，一定是首长夫人垫付的。”张小雨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。“小雨，钱的事先放一放，有药能治你娘的病，比什么都重要。”陈医生坚定地说。“陈医生，钱的事今后我想办法，天无绝人之路。你

　　先看这药怎么用，要不要上县检查？”陈医师说：“药你带回去，说明书给我，我今晚翻译出来，明天再作决定。”

　　第二天，陈医师把翻译的说明书送到张小雨家说：“你妈的病我知道，暂不必上县。吃完第一瓶后，我带你娘到县里检查。”“那就太麻烦你了。”张大妈也对陈医师说：“多亏你帮我打了几针，我舒服多了。”陈医师说：“大嫂，你不用着急。儿子给你买了特效药，一切都会好的。”陈医师说着起身告辞。

　　走出门外，陈医师对小雨说：“小雨，你要结婚了，春节我也要回老家，吃不上你的喜酒，这一百元算是叔叔的一点心意。从前，你爹妈是我的大恩人，你就不必推辞了。”张小雨捏着手中的钱，望着他的背影，心中说，他是个好人，怎么会是右派呢？

　　张小雨刚回到纺织厂，就碰到了贺旭云，她问：“你怎么没带你妈上县看病，这么早就回来了？”张小雨说：“陈医师翻译了说明书，知道了用药方法，说吃完第一瓶后，他带我妈上县检查。”“那真是好事呀！你妈的病可以治了，但我看你还是愁眉苦脸的。”“没有，旭云你不要乱猜。”“我乱猜什么，你都写脸上了，瞒不过我。看你没精打采的，还没吃饭吧，食堂里有馒头。”“我不想吃。”“饭都不吃了，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？我可是你未婚妻，有什么难处你可要告诉我。再不是，你有别的想法了。”“旭云，你想哪里去了，告诉你，那药要两百元一瓶，三瓶就是六百。刘新明也不会有那么多钱，肯定是袁放南的妈妈垫的。我们一定得把钱寄过去，不然我们对不起帮助我们的人。可我一时哪来这么多钱，叫我能不急吗？”贺旭云听了也很吃惊：“这么贵呀！”但她没有犹豫，拖张小雨往工棚走去，说：“你这个死脑筋，活人会被尿憋死，我有钱，跟我来。”

　　到了工棚，夏荷见他们来了忙说：“小雨，这么快就回来了，这里有馒头，你快吃吧。”“谢谢！”小雨接过连声称谢。贺旭云从房间里出来，拿出一沓钱说：“小雨，这是我妈给我的嫁妆钱，你先拿着给妈买药吧。”“难为旭云一片孝心，小雨你收下。”夏荷劝小雨。张小雨说：“娘家给你的，我怎么好意思要？”旭云生气地说：“小雨，你把我当什么人？治好妈的病比什么都重要。”夏荷说：“旭云说得对，小雨你拿着，嫁妆的事，到时我们姐妹凑一凑。”俩人同时说：“谢谢夏荷姐。”张小雨说：“旭云，我代表妈谢谢你一片孝心。陈医师给了我一百元的喜酒钱，有了这三百元就差不多了，我马上给他寄过去。旭云，我们一起去，问欧阳盈月究竟是多少钱。”旭云说：“你去吧，我还担心什么呀？希望你以后有什么事，不要藏着掖着，我们快结婚了。”夏荷听了笑着说：“瞧你们小两口，真有意思。张小雨快走吧！”

　　欧阳盈月知道旭云把嫁妆钱都拿出来了，很感动。她也为张小雨垫了六十元钱寄给刘新明。张小雨写信感谢了刘新明，感谢袁放南和她的母亲。

　　贺旭云拿出嫁妆的钱给婆婆买药治病，很快传开了。工友们都说旭云是个好姑娘。在第二天吃早饭时，杨木匠对大家说：“旭云一个未过门的媳妇，拿出买嫁妆的钱给婆婆买药治病，真是有孝心。上次张来宝差钱订婚，不是旭云和小雨帮助过他吗？现在他们有困难，我们也凑一凑，帮他们一把，我先凑十元，大家量力而行。”杨木匠话音一落，全场一片掌声。旭云当场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。

　　这事传到了张小雨的工地。杨总工程师知道后，找张小雨了解情况，他很同情小雨，更看重小雨的学习精神和工作能力。他向指挥长建议：“张小雨工作表现积极，刻苦学习专业技术，是厂里今后不可多得的人才。他母亲病重，家庭那么困难，从未影响工作，可见思想作风好。厂里就需要这样的质检员。”指挥长同意了杨总的意见，把张小雨借调改为了亦工亦农的合同工，与正式工只差一步之远了。这消息传到贺家，贺支书当然高兴。他私下说，我早就看出这孩子有出息。而贺大妈心里认为，幸亏请李老六合了八字，给贺旭云和张小雨带来了好运。

　　张小雨的母亲服用了特效药，病情日渐好转。儿子转为了合同工，真是久雨见晴天，她对生活有了新的盼头。儿子好，儿媳好，她只等着儿子成亲，好早点儿抱孙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