湖洲行者

○ 何金华

（一）

一塘鱼，一头肥猪。一块糍粑，一炉火。

一锅骨头汤，一碗妈妈味道的甜酒。围在燃起希望的火炉旁，除夕夜，听父亲海侃天马行空的童话。

童话是慰藉童年的鸡汤，乡土是滋养梦想的血脉，娓娓而来的是一年在指间流过的日子。

母亲永远都是家里的陀螺，即使年夜里，还是针线不离手，她总是想用那双未纳完的鞋底，让我们踏平前方未知的路，而手中那根绕来绕去的细绳，总是能把父亲嘴里的故事和那些散落的曾经，串起。

（二）

从孩提到成年，从茅屋到广厦，我像一条误入时间深处的瞌睡虫，撞见了一个平平仄仄的梦。

祖父把倔强种在地里，试图收割一片金黄，父亲把执着撒在水里，希冀捕获一缕浓香。冲动是一枚打火石，白米饭与流浪者一拍即合，点燃了曾经毫无生机的湖洲。

在微露晨曦里辟土殖谷，在苍茫暮色中围湖拓荒，挑着酽酽的夕阳，在洞庭之心，种植收割，收割种植，将青春许配给二十四节气，将爱恋赠送给春夏秋冬。

水边的号子，融化了纤夫的脚印；岸上的吆喝，助长了汉子的脾性。那一株珍贵得不能再珍贵的稻子，悄悄地悄悄地，在吃得苦耐得烦霸得蛮的湖乡脾性中，一次一次更名改姓。

哦，近万粒优良的稻种被火箭送上太空，是父亲圆瘪不一的童话中遗漏的情节……

（三）

天人同道，一眼百年的湖风把我织进一首肥美的长诗。荷情虾韵，低吟浅唱，沉醉不知归路。我是湖州行者，这片吞掉了半湖水才立起的土地，我深深地热爱着，热爱着。

灯火摇曳，在鱼米和花鼓的洗礼中走过岁月，走过天涯，走不出洞庭的使命。我愿和祖辈父辈一样，在风吹过的地方，撒播未来的期许。

水中的烟火，地上的民生，比岁月更长比天际更远。时间的魔匣里，堆积着卡片似的过往，任意抽取一张，个人经历瞬间汇成了集体记忆。

是的，丰腴的母亲早已瘦成墙上的照片，我一眼认出了人群里白发苍苍的祖母和弯腰驼背的父亲。

除夕的火炉准备好了吗？！

我想抒情，我想在升腾的火苗里，在历史的缝隙中，随着大地飞歌。我想在父亲愈来愈干涸的故事里，在次第消失的大脑碎片中，打捞起几代人的荣辱沧桑和晴雨风云。

是的，好想好想。